蚯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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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Uhjnbcbe - 2025/6/13 16:40:00

路边青草/文

这是一个古怪的海滩——大凡提起海滩这个词,诸人想到大抵都是细沙、海浪之类,然而这里,浪是有,却没有沙,它的滩是黑黑的泥浆,泥浆里还能摸到一些奇形怪状的石头。滩边不远是个村子,村子里有许多经营现捕现做海鲜的小餐馆,这里是城市的郊区,就这么个地方也吸引许多繁忙工作之余的市区人士来此“散心游玩”了——休息日里跑到郊外看看乡村景象,再尝尝农家人现做的美味海鲜,吃饱了撑着无聊的话,便脱掉鞋袜,光着脚丫走到海滩边的泥浆里乱踩乱踏一通,也顺便挽起袖子去泥巴里摸几块石头拿回家里看看、玩玩——据说这就是所谓的悠雅闲情了。

青是一个女孩,草是一个男孩,是青一起做事的同事,是和她仅仅隔了一层屏风办公、略微抬起头便能看到他的脑袋的“邻居”,是个脑筋不怎么会开窍的蠢材。草躺在这个海滩边的一块草地上,青就坐在他的旁边。草背对着她,来了一个下午了,似乎能想到的话都找出来说完了,眼睛无甚目的地看着不远处,那是一片菜地,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,只是随着天色的昏暗逐渐地朦胧起来,他心里在直扑通地乱跳,“很晚了,她还不想走么,要在这里过夜么,就我们两个人……”

“嘿,你在想什么?”青用手戳戳草,草便浑身都激灵了一下,“我,我在想,是不是该回去了,很晚了……”

“看看夜景嘛,难得来一次,玩了就玩久一点,叫你那么多回了,就这次才来了——反正,不会回不去的,走出村口,有很多车。”

“哦,看夜景……行,行……”草便真的看起夜景来了,但是,夜色朦胧,灯火亦朦胧,静静地固定在那里,并没有什么好看,只有海风不错,但海风并不是看得到的,只能是听到、感觉到;还有好看一些的是菜地那边有很多的点点萤火在飞舞,“嗯,萤火虫,萤火虫儿……好像很多年没有看到过萤火虫了……”

草便想起萤火虫来了,萤火虫有什么呢,不过是一种带有翅膀会飞的还会发光的小虫子罢了,很多小孩子都喜欢抓它玩,但是玩完它之后总要认真地洗洗手,因为萤火虫虽然好玩,但并不是很干净的东西,带有很多的病菌,不把手洗干净的话,那么你会“烂嘴巴”的——就是嘴巴周围长小小的烂疮,很多小孩子都曾长过,尽管几日时间里就能好,但“烂嘴巴”给人总是有点肮脏的感觉。

鱼要吃草,草不得不让鱼吃,不得不让鱼宰割;没有了草,鱼怎么生活下去,草是鱼护身的哈巴狗。草在很久很久之前就这样子地想了——鱼也是一个女孩,常常陪伴草看守鱼塘的小女孩。

小时候,草的家里养了一口大大的鱼塘,每每热夏的时候,大概也就是学校放暑假的时候,鱼塘里的水时常都会很少很干涸,若是逢上雨水少的话更甚,鱼塘里的鱼都挤在浅水处一堆堆的,不需用网,随便用手都能逮几条,白天还好——大白天的嘛,晚上却生怕有人趁黑偷鱼,总需要有人看守鱼塘。因为暑假,第二天不用上学,可以晚一点睡,前半夜里草便会帮着家里去看守鱼塘。偷东西最害怕给人发现了,哪怕他是个小孩子,所以,草尽管小,但呆在鱼塘边转来转去却也还能起到大作用呢,真有人想偷鱼,看到草也便不敢怎么样了。鱼是草的邻家女孩,常常陪着草一起去鱼塘边。

夏夜,天空不会很黑暗,还能朦胧地看到一些暗淡暗淡的景象。

鱼塘旁边是大片的水田,种着快要成熟的水稻;或者还有大片的菜地,种着各样的蔬菜;不远处有树,还有山,山上偶尔能模糊地看见亮光,那是鬼火;村中、或者不远处的隔邻村有灯,还能断续地飘来村中人说话吵架或者电视上又或者狗叫猫叫的声音。鱼塘一带处处都传来“哇哇呱呱”的青蛙或者“蝎蝎嘢嘢”的蚯蚓的叫声,草一个人便在这里手上拿着根棍子腰上手支手电筒看守着鱼塘,却并不会显得枯燥乏味,因为有鱼有陪着他呢。

“听听,‘呱呱’,有个青蛙叫得很响呢,好像就在这鱼塘边岸上,快打电筒照照看,在哪里,在哪里?”鱼常常说。

草便打着电筒循声而慢慢地静静地寻去,看到了,看到了,那是个大大的蛤蟆,也就是常人所说的田鸡,“嘘嘘,不要出声,不要出声,我去抓它!”草说,然后轻轻地挪着步子走到蛤蟆身旁蹲下,抬起手,“忽”地一声,快快地抓下去,满满地一手,“哈哈哈,抓到了抓到了,这么大,这么大!”草使劲地掐着蛤蟆,它在草的手里鼓着喉咙“呱呱”地惊恐地叫着,四肢一颤一颤的发抖。

“大人们说抓到蛤蟆了要折断它的腿,这样它就逃不走了。”鱼看看草手中举着的蛤蟆说。

“折断它的腿?这,太残酷了,活不活死不死的,折磨得它多痛苦,我下不了手,我拿它回家里去吧,让大人们去处理它,晚上能喝到蛤蟆粥吧。”草说,然后飞快地叫喊着“哈哈,爸爸,爸爸,我抓到一只蛤蟆了,我抓到一只大蛤蟆了”跑回家去,半路上手没抓紧给蛤蟆挣脱了去,快快地一蹦就不知踪影了,草只得沮丧地回到鱼塘边,看看还能否再抓到一个。

似乎处处都闻得到青蛙的叫声,究竟在哪里却瞧不见。在鱼塘四周逛来转去,终是难得再发现有。

无聊了,鱼便拿着手电筒朝鱼塘里照去,浅水处能看见好多大大的鱼在静静地游弋,草鱼,鲤鱼,鳙鱼,鲫鱼……

“没有草了,这些鱼饿不饿呀,怎么不给它们割草?”鱼问。

“鱼当然缺不了草,鱼要吃草,不然怎么生长呢,但是家里人太忙了,没有空,明天我就去割鱼草,今天我看到小溪那边长了长旺的鱼草。”草说。

“我陪你去,我叫鱼,我也喜欢鱼,我帮你忙,我能挑好重好重呢。”

“好啊好啊!”草说。

“看看,这里还有条黄鳝呢,你看,它半个身子都在泥里埋着,把头露出来了!有黄鳝夹子就好了,就可以把它逮上来了!”鱼说。

草凑前去,“哪里是黄鳝呀,这是蛇,这是蛇呀!蛇会吃鱼的,你打电筒照着,我用棍子打下去,看能否打中它。”草用棍子狠狠地敲下去,水中现出一团浑浊,慢慢清澈了,蛇哪里去了也不知道。

“听听,又有青蛙叫了,看它在哪里!”鱼说。二人找着它了,“它不是蛤蟆来的,是一种青蛙,但也能吃的,味道和蛤蟆一样的好。”草说,“我来抓它,不,不抓了,看我用棍子打它,看能否打中。”鱼用电筒照着青蛙,草一棍子抡下去,“哈哈,中了中了!”青蛙给打扁了头,一颤一颤地,很快地断气了,草说,“这样,一下就叫它死去了,多找几个,晚上煲汤呢。”

无所事事了,便漫无边际地闲扯,毫无目的地乱瞧。

暗淡暗淡的夜,都是静悄悄的,能感觉到活气的就是菜地那边漫天飞舞的萤火虫了,点点萤火,仿如梦中。“萤火虫,萤火虫……菜地那边有很多萤火虫,我们去抓来玩吧。”鱼说。

“不要不要,玩萤火虫会烂嘴巴的。”草说。

“不怕,不怕,等会儿我们可以去洗手啊。”鱼说,便蹦跳地跑去,伸手拍打那飞着的萤火虫,抓到手里,放在眼前,好奇地看它那尾巴上亲亲的萤火,看它慢慢地在手上爬着,然后又展翅飞走了;再抓,再飞走,再抓,又再飞走。

因为有人在那里乱蹦乱跳的缘故,萤火虫都飞得远远的,躲开鱼的捕捉。

“哎呀哎呀,怎么都飞得远远的了,抓不到了。”鱼说。

草走前去,他从家里拿来了一个火柴盒,“把它们抓来放进火柴盒里就飞不走了,还可以看它们一闪一闪地在火柴盒里跳舞呢。”

草又看看地上和菜丛中,有萤火在慢慢地爬动着,“嘿,这地上不是有萤火虫吗?”蹲下去,伸出两个手指去抓它。草觉得不对劲,那不是萤火虫,长长的,身子软绵绵的,草打手电筒照去,哪里是什么萤火虫,分明是一条吓人的肉虫子,草心中一惊,自然地把它用劲一甩,虫子便不知甩飞到哪儿去了。

草再看看地上的点点的萤火,心下有些惊怕,用手电筒一个个地照去,有些确是萤火虫,但也有不知名的长长的肉虫子,有吓人的毛毛虫,还有像蜈蚣那样很多脚的的虫子的尾巴上都带有萤火,不认真地看去,真的以为那些全都是萤火虫在地上爬呢。

草看鱼想去抓地上的萤火虫,阻住了她,“不要抓,不要抓。”

“为什么?”鱼问。

草刚想答,但又生怕吓着鱼,转口说道,“地上的萤火虫不好,是懒虫,要抓天上飞的,它们才勤奋,也更强壮些,放到火柴盒里光也亮一些,甚至还可以用它照着看书呢。我看过这样的故事,古时候有个叫车胤的人因为家里穷买不起蜡烛,但他很想读书,便去田野里抓了好多萤火虫装在一个袋子里,用这些萤火虫发出的光来照着读书,就是‘车胤囊萤’的故事,还有什么‘孙康映雪’、‘孙敬悬梁刺股’、‘匡衡凿壁偷光’等等类似的勤奋读书的故事,等我们先抓一些萤火虫,然后我慢慢说给你听。”

装着许多萤火虫的火柴盒在黑暗里看来仿如成了一个动感的小舞台,一点点的萤光在会爬来走去,一亮一灭地闪来闪去;远远地看去又仿如一块发着萤萤绿光的宝石,美丽极了。鱼便紧紧把它拿在手里,喜爱之极,说要放它在床头,晚上睡觉时会做一个美丽的彩色的梦的。

草没有跟鱼说,有些毛毛虫那样可怕的虫子也是有萤火的。

很晚的时候,小孩回到家里,有大人去“接班”守鱼塘了;而大人们也在家里做好了青蛙煲了汤,要鱼和草喝。青蛙没有剥皮,斩成一块块的,浮在汤碗面上,还能看到它的脚丫和胖乎乎充满肉感的大腿,“嗯……这个青蛙,我觉得它的眼睛在瞪着我看……”鱼指着汤碗说。

草看去,心下也惧怕无比——青蛙的头也没有斩成小块,一大块的头趴在水面上,还仿如活的一样,眼睛在死死地瞪着人看一样,充满了哀怨、愤怒。

鱼和草都吃不下去了,而且以后都再也不敢吃青蛙了,一想起那浮在汤碗上面的半个青蛙的头上的眼睛,就心中发毛——这种感觉,比见鬼还更可怕、更令人难忘。

草常常觉得自己和鱼就是如同书里看到的“青梅竹马”这个词一样,一个邻家女孩,一个邻家男孩,也和所有的故事里的角色一样,草也是很喜欢鱼的。在家里,草和鱼是玩伴,在学校里,草是鱼的贴身“保镖”,护着鱼,不让别人欺负她。但是,慢慢地大了,也如同所有的故事里的角色一样,慢慢地分开了,见面少了,在一起的机会更是少了,但是,草的心里总是保持着这份感觉——做愿意让鱼吃、让鱼宰割的草,做愿意围着鱼保护她的哈巴狗。只是,草从没敢把自己的心里想的话说出来,有时草也会表现出对鱼别样的好,好让她明白自己的心意,可鱼没有说过什么。

同样地,还是和所有的故事里的角色一样,草的身边——其实任何一个人的身边都好,也会出现有许多别的女孩子,草也很喜欢她们中的某个某个谁,可他的心里常常惦记着鱼,放不下鱼,心里放着的鱼总是比别人多一些,但草不知道鱼的心里是如何想的。

“我们去抓萤火虫吧。”青对草说。

“行啊行啊,但是,有没有白纸?”草问。

“拿白纸做什么?”

“我折一只纸灯笼,把萤火虫放进去里边去,可好看了呢。”

“我找找。”

青和草抓了一些萤火虫放到纸灯笼里。同样地,因为有人在追赶萤火虫的缘故,许多萤火虫都飞开了,躲得远远的,青也便想抓地上和菜丛中的爬走的萤火虫。青刚伸出手去,草看到了,抓住了她的手,“不要抓地上的。”

“为什么?”青问。

“因为它可能是一条可怕的毛毛虫。”草答道,他第一次地跟人说明了这事,然后就自个儿莫名地笑了。

草和一位老同学、也是鱼的好朋友,说起这事,她问草,“鱼呢?我也想跟你说的,她跟我提过,其实她的心里也是很在乎你的,只是,就差那么一点点儿,你没有向她直接地说明过,你为什么不说、不敢说呢?”

“鱼?很难说清楚,只是我觉得有时候有些事情并不一定要开口说出来,或许用心地彼此感觉还更美好。我不是个太会表白的人,但她应该看得我的心意的,或许是我做得不够好,我不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,她也从未跟我说过,时间长了,喜欢也好,爱也好,都不可能再坚持下去,都会淡的,都会改变的……”

后来,草对鱼说:“春节我要和一个叫青的女孩结婚了,你来吗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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